他的笼子也和别人的不同,是在花园里让木匠用木头细细地密封起来了一小片儿,鸟儿们生活的地儿有山有水,日日忽闪着翅膀。
章沉总喜欢带人来这里,指着那几只毛色艳丽的鸟儿道:“这样养鸟才有意思,每天把它们锁在笼子里多没趣儿。我呀,就喜欢看它们飞的欢,其实呢……”他说着用手一比划:“哪只都飞不过这片圈起来的天地。”
比起欣赏被束缚的东西,手里肆意玩弄鲜活的生命当然更具有趣味。
等那只棕褐色的画眉啄完食物,章大人才迈着步子慢悠悠地往跨院中走去。
陆有矜沉默地等在这里,他因连日赶路很是疲惫,却依旧背脊挺直的立在花厅中央。
年将不惑的老管家面露诧异,这个清劲的少年,不知为何唤起了他多年前的军中记忆,他守规矩不是因为有所求,只是因为习惯使然。他的身形是军中之人的挺拔,不热情,不机敏,也不曲意奉承。
和那些人不一样,他心里一动,上前去倒了一杯茶:“公子,请坐下稍作歇息吧。”
陆有矜忙接过道声谢。也不就坐。便端起那杯茶水一饮而尽,侍候在厅堂的婢女们头次看到如此豪放的饮茶之人,毫不避讳的窃笑出声,陆有矜仿佛浑然不觉,老管家却发现他轮廓清晰的耳廓浮现出了一层红晕。
“咳咳!”低沉的一声咳嗽随着脚步声响起。房内外侍奉的仆人们都敛了声色,章沉负着手缓步走过来,撩起袍襟坐到厅堂正中的花梨木椅上,不动声色地上下审视这个多年未见的晚辈。
当年分别时稚嫩的孩子已长成肩膀宽厚,体格魁梧的模样。章沉感叹道:“长高了,也壮实了!先前我还怕你身量不足,担不起这个差事。如今看来,你正合适嘛!”
章沉把一纸轻飘飘的文书放在陆有矜手里,端起茶盏喝了一口:“别嫌我给你的位份低,你还年轻嘛!再说这可是关系到宫城安危的大事,弄来也不容易。”
陆有矜看看手里的文书,是右银台门的守将。文书上盖了一个亲军府的印。
章沉端着茶杯,沉吟道:“知道这上头写的是什么意思么?”
“知道。”陆有矜仰起头,守护宫城的职责让他收敛了神色,但他又不似大多数人急切地表示忠心,只简短而郑重的答道:“拱卫宫门,严守宫禁。”
章沉看着面前年轻而坚毅的面孔,把茶盏放到了桌案上,笑了一下:“说的好!不过京城不比甘肃,凡事都有章法,你既来到了京城,就要按章法行事。”
陆有矜沉默地站在原地,眼眸中有一闪即逝的疑惑和不安,然而这丝毫改变不了他骨子里带给章沉的端方沉稳之感。
“比如说你进京的事儿吧。”章沉斜一眼陆有矜,一脸好为人师的模样:“这是你父亲生前的意思,我和他共事一场,自然要把他临终的嘱托办妥当。但是若没有谢将军的首肯,要让你任一个宫门的守将,进到皇家禁卫府中,也是不可能的事情。”他巧妙地停顿了一瞬:“你知道怎么谢这份恩情吗?”
陆有矜看着章沉,十年时间,记忆中精壮而强健的身躯已松垮,但他的面庞却保养得宜,眼里闪着陌生而精明的光,和父亲的沧桑迥乎不同。
这两种面庞,似乎是两条路摆在了他的面前。陆有矜心里一颤:“明白了。”
章沉点点头,颔首笑道:“你知道怎么办就好!”
“拱卫宫门,严守宫禁。”少年抬眼望向章沉,缓缓地道。常年在甘肃风吹雨打,让不到二十岁的陆有矜从初进京城的那刻起,就有一丝腼腆和拘谨。但是在方才的一瞬,他极为确定,自己要选择什么。
章沉眯眼盯着独自立在厅堂中的少年,陷入沉思。
陆有矜双手递过那张文书:“章大人,这个,还是放在你这儿吧。”
“这是什么话,你能为朝廷着想,当然是好的。”章沉淡淡地说:“明个儿你便去就任吧!”
“叔!”陆有矜还未走远,一个圆脸青年便从屏风后走出喊道:“天下还有这等不晓事儿的人?咱们这不是媚眼抛给瞎子了?”
“这才是陆廷卓的儿子!”章沉道:“陆有矜从小长在甘肃,不明白京城状况嘛,慢慢来。”
“哼!我只是不明白何苦要舍近求远!”章召已答应好友为他争一个守将的位份,但叔叔非颠颠地把职位留给陆有矜。
“你懂什么!”章沉看了眼侄子:“将军那儿有你一个饭袋就够了,难道还要把你那等不中用的朋友都叫来充数?”
“呵!”章召不屑一顾:“朝廷上,京卫营里皆是我们的人,皇帝眼看要咽气,要成事还不是探囊取物般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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